腥臭的气流突然凝滞。
第二个蓑衣客静立在前方,博古架坍塌扬起的尘埃还没落地,就像被按了暂停键悬在半空。它宽大破败的蓑衣下摆垂在瓦砾上,纹丝不动,却比千军万马横在前头还叫人心底发毛。浓得化不开的阴影盘踞在它周围,像一团蠕动的、粘稠的油污。
林晚猛地刹住脚,力道太狠,把沈砚也带得一个趔趄。沈砚胳膊骨缝里那根铜线在徽章彻底“死透”的刹那,痛得像被人活生生抽走,瞬间的空虚和随之而来的、被某种存在锁定的、深入骨髓的寒意让他差点跪倒。
冷。
前方那团阴影弥漫开来的冷意比深坑里的寒气更甚。不是冬天的冷,是地下埋了千百年的铁,是万年不见光的墓穴砖石透出的那股子阴森。废墟上原本漂浮的硫磺焦糊味瞬间被压了下去,空气中弥漫开浓烈刺鼻的铜绿铁锈气息,里头还裹着一丝若有若无、难以形容的……霉朽的甜腥气,活像打开了密封千年的湿尸棺椁。
林晚脸色灰败如纸,唯独眼底那点挣扎跳跃的墨绿光点,此刻被逼到了瞳孔最深处,亮得骇人,却又像风中残烛随时会灭。她急促地呼吸着,胸腔起伏得像是破风箱,攥着沈砚胳膊的指甲几乎要嵌进他骨头。沈砚能清晰感觉到她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还有她皮肤上传来的……一种不正常的温热,和她冰冷的手形成诡异反差,像炉膛里闷烧的余烬。
“让开……”林晚对着挡路的蓑衣客低吼,声音绷得像拉满即将断裂的弓弦。她另一只沾满黑灰血污的手用力按在旁边的残破水泥柱上,指尖抠着粗糙的混凝碎石粒,指节惨白发青。水泥柱上积的薄冰竟在她手指下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融化成水,又迅速蒸腾起一丝白汽!
沈砚心头剧震!
他猛地侧头看向林晚按在水泥柱上的那只手——冰冷刺骨的空气里,他清楚地“闻”到了!一股极淡的、难以形容的焦煳气味。不是衣物燃烧的味,更像是……皮肉在高热下瞬间碳化散发出的那种可怕的、短暂而浓烈的气息!
那根水泥柱的粗糙表面,在林晚的手指下无声无息变成了焦黑色!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瞬间舔过!
“姐!你的手……”沈砚骇然低呼。
“闭嘴!”林晚猛地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凶戾。她没看自己的手,眼珠死死钉在堵路的蓑衣客身上,脸上肌肉微微抽动着,嘴唇干裂的伤口被强行抿住,渗出的血丝挂在下巴上。那股从她体内逸散出来的、不正常的滚烫气息正在急速增强,周围空气被烘烤得微微扭曲,她脚边几片碎玻璃上的薄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
前方,那个沉默的蓑衣客终于动了。
嘎吱——
嘎吱——
极其沉重、缓慢的摩擦声,带着金属刮擦朽木的滞涩感,从它背后那巨大臃肿的蓑衣轮廓深处传来。
它背后那一大坨东西,终于显露出了狰狞的轮廓!
那不是包袱!根本不是!
那赫然是——一口棺材!
一口极其古旧、散发着浓重死亡气息的棺椁!
棺木的质地漆黑如墨,又仿佛浸泡过血水,表面覆盖着一层斑驳、浑浊的、如同腐烂淤血凝固后形成的暗色油膜。大量剥落翻卷的深色漆皮下面,透出阴森惨白的木头底色。几道粗大、污浊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暗黄色麻绳,如同勒死尸体的绑带,深深地嵌入棺体本身!那些麻绳几乎己经与漆黑的棺木融为一体,部分地方甚至被强行勒进了棺板深处!棺身密布着难以计数的、干涸发黑的粘稠污迹和……模糊不清的指抓印痕!仿佛曾有无数绝望的东西在里面疯狂挣扎撕挠过棺壁!
此刻,这口狰狞巨棺如同背嵬,死死压在这个蓑衣客的身上!沉得让它佝偻的腰几乎对折!但它的身姿却透着一股子非人的、诡异的稳定,仿佛生来就与棺木化为一体。
棺盖……没盖严。
一道仅一掌宽的漆黑缝隙,像地狱微睁的眼!横在棺身中间!
浓稠如墨汁的深黑色阴影正源源不断地从那条狭窄的缝隙深处翻滚渗出!如同活物般缠绕着整口巨棺,又不断蔓延开来,贪婪地吞噬着它所站立处周围的每一寸光线!废墟、瓦砾、尘埃……任何接触到这片浓影边缘的东西,颜色都迅速黯淡下去,像是瞬间被吸走了所有生命气息,只剩下灰败的死寂。
是这片弥漫的阴影!隔绝了爆炸声!隔绝了呼号!只把死亡般的寂静和纯粹的阴冷压在沈砚和林晚头顶!
林晚的身体猛地痉挛了一下!像是被无形重锤砸在心口!她眼底那点墨绿光芒疯狂闪烁跳动,如同濒死的飞蛾!她的嘴唇翕动着,似乎在对抗着什么极度可怕的东西,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按住水泥柱的那只手周围空气扭曲得更明显了,焦糊味浓烈了一瞬,连带着她手腕的皮肤下,也仿佛有什么墨绿色纹路在高温下挣扎着要透体而出!
而最让沈砚亡魂大冒的是——他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失控!
那根蛰伏在右臂骨缝深处、刚刚才“死”过去的铜线!
在闻到那口黑棺裂缝里弥漫出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腥朽气之后!
在接触到那无声吞噬光线的死寂阴影之后!
如同尝到了世间最甘美的血食!
它……重新搏动了起来!
一种冰冷、僵硬、带着金属摩擦感的搏动!每一次挤压都像是用钝刀刮着他骨髓深处最敏感的地方!剧痛中,更滋生出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抑制的饥渴!
那感觉……像是濒死的僵尸贪婪地嗅到了活人的生气!
饿!
吞噬!
占有那棺里弥漫出来的腐朽生机!
“呃啊……”沈砚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右手臂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五指痉挛张开又猛地蜷缩,青筋在沾满污血黑油的皮肤下暴突!他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口漆黑棺椁,尤其是那条微张的缝隙,一种混合着痛楚和极致诱惑的疯狂撕裂着他的理智。林晚体内的高热和星渊的气息此刻对他如同烈性毒药,而这口棺……这口弥漫着古老死气和活尸甜腥的棺……却成了荒漠中的清泉!
背棺的蓑衣客终于抬起了脸!或者说,是微微抬起了那压得极低的斗笠边缘。
没有脸。
只有斗笠下那一片深不见底的、翻涌着墨汁般浓稠阴影的黑暗!仿佛整个颅骨都是空的,里面灌满了淤泥似的暗影!但沈砚和林晚脑中,如同冰锥凿击般清晰地“感应”到了两道实质的目光!
冰冷。
麻木。
漠然。
如同……石棺内的尸体在转动它的瞳孔!
这两道目光扫过沈砚那条抽搐的、青筋虬结的右手臂。扫过他被饥渴扭曲的面孔。那斗笠阴影深处,一丝微不可查的、几乎不算波动的涟漪轻轻荡过。
随后,两道目光移向林晚。
像两把沉重的石锁,瞬间压在她身上!也压在她体内那团躁动的高热之上!
林晚闷哼一声,身体剧震!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她嘴角溢出的那缕鲜血变得更多、更艳!仿佛体内那股灼热的能量与这冰冷死寂的目光在她体内展开了惨烈的绞杀!她皮肤下那些如同活物的墨绿色纹路疯狂蔓延凸起!炽热的高温甚至将她脸上淌下的汗水瞬间蒸干!她周身半尺内的空气肉眼可见地沸腾扭曲着!脚下的碎石地面无声无息出现了焦黑的斑点!
沈砚的右手失控般地、猛地朝着前方那黑棺探去!骨缝中铜线搏动的拉扯几乎要扯断他的筋肉!林晚的痛苦和高热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感官边缘!他像分裂成了两半!一半被棺材深处弥漫的浓烈死气和甜腥吸引着,拖着沉重的身躯踉跄向前一步!另一半又被林晚濒危的状态死死拖住!
“别……别碰……”林晚的嘶喊如同泣血,她死死揪着沈砚的衣襟,想把他往后拽,但她对抗双重恐怖压力,力量正在迅速衰竭。她的眼神死死盯住沈砚那只快要失控的手,眼底那点墨绿光点疯狂闪烁,像是徒劳地想要传递什么。
背棺蓑客的目光依旧漠然地压在林晚身上,对沈砚那扭曲靠近的脚步毫无反应。仿佛一具冰冷的镇物,只盯着眼前那座濒临爆发的“熔炉”。
那棺上的黑色缝隙无声无息地……张开了一指宽!
更浓烈的、如同积淤千年的、带着铁腥味与腐烂甜香的气息海啸般涌出!沈砚右臂骨缝里的铜线应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颤!发出沉闷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剧痛、饥渴彻底撕裂了他的意志!
“嗬——!”沈砚喉咙里滚出非人的低吼,彻底失去平衡,双眼血丝密布,身体像一块被无形引力拖拽的活铁,朝着那口微张的黑棺和门前阴影中的背棺人,踉跄着扑撞过去!
同时,林晚眼中那点苦苦挣扎的墨绿光点,在高热、冰冷目光压榨和沈砚失控的双重冲击下——
猛地,如同跳闸的灯丝,熄灭了!
她全身的力量瞬间被抽空,身体软了下去,按在焦黑水泥柱上的手无力地滑落。
“姐——!”
沈砚残存的最后一丝清明被这声惊吼点燃!他伸向黑棺的手臂在空中硬生生顿住!扭曲回身想去抓住林晚——
“噗!”
一声粘稠的、皮肉被穿透的轻响。
林晚软倒的身体被一只突兀伸出、缠满深黄色污秽“裹尸布”的枯瘦手臂轻轻托住。手臂的源头,就在那弥漫开来的浓重阴影边缘。
一只……从阴影里伸出的手。
枯槁。
干瘪。
深黄色的“裹尸布”污渍板结如同硬甲,紧紧缠缚着其下的皮肉骨骼,几乎看不出人手的形状。只有那指尖,尖锐如爪,透着金属般的冷硬感,此刻,正极其轻柔地……捏着林晚纤细脆弱的脖颈。
如同捏着一只熟睡鸟雀的颈骨。
这只手的主人依然隐匿在斗笠下的浓重阴影里。
但沈砚看到了。
就在这只枯爪捏住林晚脖颈的瞬间——
林晚原本白皙的、此刻沾满灰黑污迹的脖颈皮肤上,几道之前就在跳动挣扎的墨绿色细小纹路,如同被注入了强心针般猛地显现、变粗!
紧接着——
滋滋……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微响!林晚脖颈那片被墨绿纹路覆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枯、皱缩、硬质化!
颜色也迅速转为一种毫无生机的、带着金属锈迹般质感的深褐色!
这变化如同病毒般蔓延!仅仅半秒不到,小半边颈项就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类似风干树皮裹着青铜碎末的硬壳质感!
“咯……”林晚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窒息声响,但她的身体被彻底压制在高热与冰寒之间,动弹不得,唯有眼中仅剩的光彩在绝望中迅速黯淡。
与此同时——
那个堵在前方、背着诡异黑棺的蓑衣客,终于第一次,做出了它自己的、实质性的动作。
它背后那口巨大的漆黑暗棺,棺盖微微震颤了一下。
无声无息。
一只同样缠满深黄“裹尸布”、枯瘦如柴的手掌。
从那条张开的漆黑棺缝里……缓缓地……探了出来!
五指箕张!
精准地……抓向——
扑过来的沈砚!
抓向他那只依旧青筋暴突、铜线在骨缝深处疯狂搏动、带着对棺内死气极致渴望的右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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