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西洋自鸣钟敲了七下，我望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耳 畔还回响着天津港的汽笛声。
惠芯端着参汤进来时，裙裾扫过青 玉砖的声响惊醒了沉思。她今日穿了件藕荷色绣金菊的氅衣，发 间的蓝翅蝶银簪却歪斜着， 显是匆匆绾就。
" 皇上又忘了用膳。 "
她将青瓷碗搁在暖笼上， 指尖掠过我眉间皱 痕， " 听李玉说， 您盯着海图看了两个时辰 . . . . . . "
我拉她坐在身侧， 展开《东瀛战事布局图》 。 羊皮纸上的朱砂标 记鲜艳欲滴， 似要渗出血来：
" 你看这里 ——"
指尖点住北海道最 北端的宗谷海峡， " 美利坚的铁甲舰 ' 独立号 ' 会合罗刹的 ' 北极熊号 ' ， 从库页岛南下。 北海道的松前藩不过三千守军， 扛不住五十 门舰炮齐射。 "
惠芯的指尖微微发颤， 在九州岛位置停了停：
" 那九州 . . . . . . "
" 普鲁士的腓特烈大帝号舰队会从长崎港切入。 "
我蘸茶在图上画 出弧线， " 岛津家这些年被幕府打压， 早存了反心。 咱们的密探 己联络上萨摩藩士， 只等炮声一响便开城门。 "
她忽然攥住我袖口， 沉水香混着丝缕不安：
" 西班牙人呢？臣妾 记得他们的 . . . . . . "
" 荷兰爆破队和西班牙斗牛船在西国登陆。 "
我轻笑一声， 想起那 日工部的荒唐提议， " 板岛海峡的潮汐时辰都算准了， 德川家在 西国就放了个病秧子藩主， 怕是听见牛叫都能吓破胆。 "
窗外的雪粒子忽然密集起来，打得琉璃窗簌簌作响。惠芯盯着大 阪湾的标记， 蓝翅蝶颤巍巍扑棱：
" 法兰西人素来骄横， 单派一 艘铁甲舰镇着， 当真压得住？ "
" 镇海号经瓦特改装， 配了二十西门后膛炮。 "
我着腰间燧发 枪的雕花纹路， " 何况拿破仑急着要倭岛银矿， 他的海军元帅缪 拉亲口保证 —— 攻不下京都就跳琵琶湖喂鱼。 "
话到此处， 她忽然伸手捂住我嘴唇。掌心微凉，带着佛前供香的 余韵：
" 别说晦气话。 "
烛光跳在她眸中， 映出深藏的忧虑， " 那彦 宝将军的腿伤才愈， 杨提督又是个暴脾气 . . . . . . "
我反手握住她腕子， 翡翠镯子硌得生疼：
" 江户城破那日， 朕要 亲手把德川家齐的脑袋挂在横滨港 —— 这话二百年前就该兑现 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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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鼓敲过三更，惠芯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容妃赤脚站在血海里的 画面就像真实发生了一样。 鎏金香炉倾翻在地，灰白的香灰泼洒如诡异符咒。她赤脚奔到旻 宁榻前， 掀开锦被的手抖得握不住烛台 —— 十岁孩童的肩头，那 朵淡青莲花胎记竟泛着妖异的红， 仿佛吸饱了血。
" 娘娘！ "
值夜宫女慌忙要扶， 却被她厉声喝退。
雕花窗棂外北风 呜咽， 恍惚间似有蓝翅蝶掠过， 翅尖扫过《金刚经》扉页， 留下 道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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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寿寺的晨钟撞碎薄雾时，惠芯己跪在观音像前。九重锦垫浸透 寒意， 她却将额头死死抵在冰冷地砖上。
檀香缭绕中，住持了尘 法师的诵经声忽远忽近：
"...... 照见五蕴皆空， 度一切苦厄 . . . . . . "
" 信女愿折寿十年， 换吾儿肩上红莲消退。 "
她重重叩首， 金镶玉 护甲在砖面刮出细痕， " 更求菩萨庇佑东海将士， 莫叫倭寇的 血 . . . . . . 污了大清的旗。 "
供桌上的长明灯倏地爆出灯花。了尘转动佛珠的手顿了顿，抬眼 望向殿外 —— 铅云低垂的天际， 隐约传来闷雷般的炮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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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的铜鹤香炉吐出最后一缕青烟时，八百里加急冲破了朝阳 门。 信使额角的血痂混着海盐， 呈上的密报还带着硫磺味：
" 美 利坚舰队遭飓风， 延误三日； 罗刹人擅自更改航线， 强攻利尻 岛 . . . . . . "
“弹丸之地， 还需强攻？ ”
我攥碎茶盏， 瓷片扎进掌心也浑然不 觉。
东暖阁的《坤舆全图》簌簌颤动， 北海道的位置正被血渍晕 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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