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城的晨雾裹着焦糊味，杨芳扶着垛口望向长崎方向，络腮胡 上凝着未擦净的血痂。滩头漂着几具胀大的浮尸，海鸥啄食肠肚 的 " 咕咕 " 声混着浪涛， 像钝刀刮着耳膜。
昨夜退兵时， 有个断腿 亲兵拽着他战袍哭嚎：
" 将军， 给俺个痛快吧！ "
如今那具无头尸 体还歪在礁石缝里 —— 杨芳亲手砍的。
" 报 —— ！ "
斥候滚鞍下马， 甲胄缝隙渗着黑血， " 倭寇在长野坡垒 了尸墙， 足有三丈高！ "
杨芳喉头动了动， 腥甜冲上舌尖。
五天 前那场恶战如在眼前：幕府大旗插满山坡， 白发足轻抱着炸药包 从尸堆里爬出， 炸飞了整整一哨火枪手。
那彦宝的密信此刻正在怀中发烫， 鎏金火漆印硌着心口：
" 舰炮 射程不及内陆， 热气球需三日方能运抵。 "
杨芳一拳砸在夯土城 墙上， 裂缝里簌簌落灰。三万前锋营如今只剩半数，箭囊般的弹 药袋早己见底， 而倭寇的嚎叫正随着海风逼近。
长崎城下，德川家老中酒井忠正踩着尸山检阅军阵。二十万农兵 像蝗群般铺满原野，竹枪上的穗子随风乱颤。他忽然抽刀劈断身 旁柳枝， 木屑溅在敢死队统领松平吉次脸上：
" 明日日出前， 我 要看到清妖的帅旗插在枪尖！ "
松平攥紧祖传的 " 村正 " 妖刀， 刀柄缠着的白布早己浸透手汗。身 后五千武士齐声应诺， 阵中飘起十面 " 南无妙法莲华经 " 幡旗。
有 个独眼浪人正往腹甲里塞符纸， 嘴里念叨着：
" 天照大神庇佑， 砍下十个清妖头颅， 阿薰的病就有救了 . . . . . . "
三更天， 海风送来潮声。清军前哨的篝火突然摇曳，值夜士兵王 二狗刚摸向火铳， 喉头便多了支吹箭。黑影如潮水漫过壕沟，松 平的妖刀映着月光，刀锋过处血花绽放。睡梦中的火枪手被利刃 割喉， 有个少年兵惊醒时， 正见武士刀捅穿同袍胸膛，温热的血 喷了他满嘴。
" 倭寇夜袭 —— ！ " 号角凄厉破空。
杨芳赤膊提刀冲出军帐， 迎面 撞上个戴鬼面的武士。那人的十文字枪擦着他肋骨划过，杨芳反 手劈断枪杆， 刀势未收便斩下敌首。滚落的头颅面具碎裂， 露出 张稚气未脱的脸 —— 至多十五岁。
火把乱晃中，清军阵线己被撕开数道缺口。松平率死士首扑中军 帐， 沿途连斩七名参将。有个断臂清军点燃火药包引信，狂笑着 扑入敌群：
" 祖宗！ "
气浪掀翻三丈内的活物， 松平的阵羽织 烧成火帘， 他竟不避不让， 浴火冲锋。
黎明时分， 倭寇退潮般撤去。杨芳拄着卷刃的刀清点伤亡，靴底 黏着碎肉走一步响一声。辎重营的郎中老孙头正给个少年兵剜肉—— 铅弹嵌在肩胛骨里， 镊子稍动便血如泉涌。
" 忍忍， 给你用 阿芙蓉 . . . . . . "
话音未落，少年突然咬断舌头，血沫喷了老孙头满脸。
正午骄阳下， 长野坡的尸墙又高了三尺。酒井忠正策马阵前，马 鞭指向清军残破的营旗：
" 今日突阵者， 赏百石！ 斩将者， 世袭 罔替！ "
农兵们吞咽着最后的饭团， 米粒混着沙土咯吱作响。 十 三岁的足轻小太郎握紧竹枪，想起昨夜病死的妹妹 —— 百石够买 药了， 或许还能请僧侣超度。
战鼓擂响时， 天地为之震颤。 第一波农兵赤裸上身， 额系 " 必胜 " 白布， 踩着同伴尸体攀爬尸墙。
清军的排枪如镰刀割麦，前排农 兵成片倒下，后排却被武士刀逼着继续冲锋。有个被铅弹打穿肚 肠的老农跪地哀嚎， 督战的武士反手一刀削去他半张脸：
" 废物！ "
杨芳立在望楼上，望远镜里映出地狱图景：倭寇又用妇孺作肉盾！ 蓬头垢面的女人抱着婴孩踉跄前行，身后藏着持弓武士。
火枪手 们手指扣在扳机上颤抖， 有个新兵突然扔枪痛哭：
" 俺下不去手！ " 话音未落， 一支箭矢洞穿他咽喉。
未时三刻，倭寇终于撕开右翼防线。松平率两千武士突入炮兵阵 地， 妖刀过处炮手身首异处。
有个清军点燃火药桶，狂笑着与敌同焚：
" 爹！ 儿给您报仇了！ "
冲击波掀翻十丈内的活物， 松平左 耳喷血， 却仍嘶吼着劈开拦路者。 暮色如血时， 清军退守最后一道壕沟。
杨芳的蟒袍己成碎布，左 臂箭伤溃脓散发着恶臭。 亲兵捧上最后半壶烧酒， 他仰脖灌下， 喉头火辣：
" 传令 . . . . . . 退往海岸。 "
残阳映着遍地尸骸， 有匹战马拖 着肠子徘徊， 嘶鸣声像极了女人恸哭。
二日后， 二十架热气球悬在横滨城上空。那彦宝望着吊篮里堆积 的燃烧弹， 忽然想起杨芳密信里的血字：
" 此战无胜者， 唯有修 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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